23.刻意的“仁慈”-《血日孤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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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来,分发下去,人人有份。”王道权那令人作呕的温和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施舍的快意。

    几个管事模样的人立刻上前,吆喝着,粗暴地维持着秩序,让奴隶们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,一个个走到木桶前。

    轮到熊淍了。

    他麻木地挪动脚步,垂着眼,视线里只有那红得刺眼、踩上去毫无声息的毡子边缘,以及自己那双沾满污垢、裂开口子的草鞋。他能感觉到,一道目光,如同冰冷的蛇信子,正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脊背——来自高台之上。

    一个管事不耐烦地抓起一个颜色最深、边缘已经长出点点灰绿霉斑的窝头,又用长柄木勺在汤桶里搅了几下,舀起半勺浑浊的汤水,倒进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。汤水溅出几滴,落在红毡上,留下几个深色的污点。

    “拿着!下一个!”管事的声音像在驱赶牲口。

    熊淍伸出双手,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。就在他即将接住那冰冷的窝头和破碗时,一只保养得宜、白皙干净的手,突兀地伸了过来,轻轻压在了窝头上方。

    是王道权!

    他竟然亲自走了下来,走到了分发食物的队列旁!

    熊淍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!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,撞击着胸腔,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沉闷巨响。那冰冷的、带着玉石般光滑触感的指尖,几乎要碰到他的手!

    “慢着。”王道权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,近在咫尺。那温和的语调里,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审视和探究。他稍稍用力,将那发霉的窝头,稳稳地放在了熊淍摊开的、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掌心上。

    冰冷的触感,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!那是一种与“仁慈”完全背道而驰的、属于掠食者的、毫无生气的冰凉!这触感像一道冰锥,瞬间刺穿了熊淍竭力维持的麻木外壳,直抵灵魂深处!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,酸腐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咙口!他死死咬住后槽牙,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喷涌而出的呕吐感压了回去。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,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单薄的囚衣。

    “抬起头来,孩子。”王道权的声音依旧温和,甚至带上了一丝“关切”,“让本王瞧瞧。”

    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熊淍的神经上。他不能抗拒,也不敢抗拒。他强迫自己那僵硬得如同生锈铁板的脖颈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点地抬起。

    视线,从对方靛青色锦袍的下摆,缓缓上移。那光滑昂贵的衣料,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。腰间温润的玉佩,雕刻着繁复的云纹。最后,对上了那双眼睛。

    王道权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眼睛带着笑,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,仿佛盛满了悲悯。然而,在那层精心涂抹的“慈祥”油彩之下,熊淍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东西!一丝冰冷的、锐利的、如同解剖刀般精准的审视!那目光在他脸上逡巡,掠过他额角的旧伤,扫过他紧抿的、失去血色的嘴唇,最后,停留在他低垂却难掩锐利的眉眼之间。那目光,绝不是在关心一个卑微奴隶的温饱,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,或是在审视……一个潜在的、需要被掐灭的火星!

    “嗯,看着倒是比前些日子结实了些。”王道权微微颔首,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,“在秘狱里,可还习惯?饭食……能吃饱吗?有没有什么难处?”

    套话!虚伪至极的套话!熊淍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,烧得他眼前发黑!习惯?在这人间地狱里习惯?!吃饱?靠这些发霉的、猪狗都不屑的东西?!

    “回……回王爷恩典……”熊淍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一个字都挤得异常艰难,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一种长期沉默后的滞涩感。他努力模仿着周围奴隶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卑微,将头垂得更低,避开那毒蛇般的直视,“奴才……习惯了。饭……能……能吃饱。谢王爷……垂问。” 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,从喉咙里硬生生扯出来,留下血淋淋的痛楚。

    “哦?”王道权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,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。那审视的目光并未完全移开,反而在熊淍低垂的脸上停留了更久的一瞬。那眼神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探究,如同暗夜里一闪而逝的幽光。随即,那抹“慈祥”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。“习惯就好,能吃饱就好。年轻人,有力气,更要懂得惜福,勤勉做事,总有出头之日。”他拍了拍熊淍的肩膀,那力道不轻不重,却带着一种上位者施舍般的姿态。

    那触碰让熊淍浑身一僵,仿佛被毒蛇缠上!胃里翻江倒海,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!惜福?勤勉?出头之日?!这魔鬼!他恨不得立刻抽出藏在破衣烂衫下的那根磨尖的竹片,不顾一切地捅进这伪善者的胸膛!捅进这双假惺惺的眼睛里!

    但他不能。一丝一毫都不能。

    他强迫自己弯下腰,做出一个奴隶最卑微的姿势,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:“是……王爷恩典……奴才……记住了。” 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,尖锐的疼痛是唯一的锚点,将他死死钉在理智的悬崖边缘。

    王道权似乎终于满意了,或者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。他收回目光,又象征性地对着后面的几个奴隶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“勉励”之词,便转身,在管事的簇拥下,踏着那无声的红毡,重新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和奢华的朱漆大门。

    阳光依旧慷慨地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那“悲悯”的背影。

    熊淍站在原地,双手捧着那块冰冷刺骨、散发着霉味的窝头,还有那碗浑浊的汤水。他像一尊风化的石像,一动不动。直到管事的呵斥声在耳边炸响:“愣着干什么!拿了东西滚回去!别挡道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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